[all叶][现代异能]第七幕(2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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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: [喻叶]少年达佛尼斯的邂逅



26.

 

 

军用吉普的车灯扫过这片浑浊的夜色,光线所及之处,并未照射出任何异样。

 

他们选择的路线是小镇外唯一可以行车的通路,道路两侧满当当地生长着齐腰高的植物,手掌大小的叶片簇拥在庞大车身的两边,被前大灯照射出轮廓模糊的深色剪影,无端生出一份令人不安的局促感。

 

可能是错觉。江波涛试着安慰自己。

 

他不是个擅长集中精力的人,在过去的十个小时中,他在驾驶座上生根发芽,除却一次大约二十分钟的睡眠,两次进食,其余时间均手握方向盘,宛若阴雨天里一枚潮湿的土豆,正逐渐生长出一小撮富含毒素的芽眼。

 

吉普车颠了一下,落差太高,磕得人屁股疼。没有柏油水泥铺盖,宽大轮胎下的泥地崎岖且粘稠,路面因着前几日的梅雨天气,而显现出湿润的深色,每过百米都要经过一两个类似的坑洼,泥水在车窗边缘溅射起零星的泥点。

 

空气压抑得好像都有些奇怪了。

 

夜车有利于消磨寿命,疲劳驾驶不利于身心健康。江波涛继续自我催眠。这是精神过劳,是神经过敏的症状。

 

车窗开着,大约三十分钟前他注意到,这一带分明是野地,可外头却没有半点鸟兽虫鸣,四下皆是万籁俱寂,视野某处却始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若有若无地翕动着,一凝神,便极快地散去,在夜色里消弭得无影无踪。

 

理性地讲,感知系的能力者对于外界环境的改变总比常人要敏锐些,尽管目前的状况下,江波涛并不大希望这份紧张感里存在异能作用的成分,可结合他今早到手的那份任务资料,这种期望本身就可能性渺茫。

 

车身又震了下,挡风玻璃前,车灯一晃,那片椭圆形的亮区偏移了一小点,视野里突兀地照射出几点黑色斑块,随着光源变化拉长又缩短,或许只是路上零碎的石子泥块投下的阴影,并不多稀奇。

 

轮胎下传来碾碎甲壳一般的细碎声响,然而车灯从驶离干道起便切成了远光,望出去分明是一片空旷。

 

“清除了?”后座有人问道。

 

“……还没有。”江波涛顿了顿,才回应,“有不少都缩回去了,全躲在远一些的地方,大概是不敢过来。”

 

“恩。”

 

坐在后座的人应了一声,口吻听起来有些冷淡,但江波涛没有多在意。实际上,从那人开口的瞬间起,他心底里哪怕是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,也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。本质上而言,这属于某种由信赖导致的条件反射,在这些年里已经深刻地刻入了他的下意识之中。

 

“它们不过来也好,在这里清扫的意义不大,主要还是得去到目标地点。”江波涛道,“咱们走这一趟,只要把污染源调查清楚,就算是任务成功,没必要在这花费太多精力……”

 

他其实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成分在,想着干脆一次性讲完算数,然而才说没几句,却突然被一声黏糊糊的哼哼给打断了。

 

“唔……什么来着……”

这种懒洋洋的声音和气氛实在很不符合,不过来源倒是非常清晰。江波涛忍不住看了眼副驾驶座位置,窝在椅子上那人原先正呼呼大睡,这会儿皱着眉动了动,嘴里还嘟嘟囔囔:“求安静……不是,几点了?”

 

好的吧。江波涛有点儿无语。他才提到不要太多投入,可这位仁兄哪里是不费心……话是不能这么说的。江波涛暗地里叹了口气,面上没有显露,只客气地回道:“前辈,快要七点了。”

 

“嗯……嗯?!”那人猛地睁开了眼,蹭地坐起往窗外望去,满脸都是震惊,“我去等等,这是早上七点还是晚上七点?我有睡这么久??”

 

江波涛真是给无奈笑了,“方前辈……是早上七点。从上车算起,你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吧。”

 

“是这样的吗?”方锐将信将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,瞧不出开玩笑的意思,这才大舒一口气,“吓死我了,还以为直接睡过了任务……外头怎么会这么黑啊?”

 

“可能是灵场反应吧。”江波涛说,“具体情况不大清楚。根据我们手头的资料,这里的灵场异样通常只发生在夜间……”

 

“灵场异样?”方锐打了个哈欠,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对方的话,“等等啊这位朋友,我说别吧?怎么说我都是个实验室人员,这种说辞你们轮回拿出去糊弄糊弄外人就算了,用来对付我,也太小看我了吧!”

 

这语气像是在打趣,江波涛却心下一紧,余光往旁边挪了一挪,就瞧见个刚睡醒的鸟窝头,好在他心思活络,舌头一拐,便打了个马虎眼,也跟着笑道,“也是,抱歉哈,你看看我,都顺口习惯了。”

 

“没事没事!”方锐摆摆手。

 

这个话题实在很不好。江波涛随口说了些有的没的,也不知对方是才睡醒没放什么心眼,还是刻意顺着梯子下楼,嘴里没过几个回合,太极已经从五角场打到了陆家嘴,正往世纪公园飞速突入。

 

这也是神经过敏的症状。江波涛还能分出心思来吐槽。

 

他有些过于小心。尽管实验室除了那位众所周知的张室长,绝大部分名单都属于保密范畴,但毕竟客观上来讲,在这次任务前,轮回没一个人知道异能部门里还有方锐这号人物。小心使得万年船。

 

旁边方锐正说到:“辣子鸡我还是吃不惯。”

 

这人很健谈,江波涛第一天就发现了,但方锐讲话从不会让人觉得突兀,哪怕对话的内容,是高危任务中的一盘辣子鸡。

 

这是个聪明人,要么就是他天赋如此,后者的范围内甚至包括异能。江波涛见到方锐才不足七十二个小时,已经知道对方年纪比他大一岁,刚好也在他前一年入部。前辈这个隆重称号其实并不是给方锐本人,仅仅代表轮回特殊部队与实验室的立场,对待上级指派人员,礼貌与距离感都是必备耐用物。

 

都是部门直属,轮回与实验室按理说应是平级,然而两者渊源颇深,甚至可以说,就连轮回这支队伍的诞生,都是脱胎于实验室的某项计划,如此一来,便仿佛天生地低了人一等,更何况……

 

江波涛看了一眼后视镜,车内太暗,只能瞧见一人坐着的轮廓,沉默得像一道剪影,且纹丝不动,透露出某种不似生物的虚无与冷硬,就譬如是……

 

一个幽灵。江波涛想。看不见,但是存在感鲜明。

 

车子又颠了下,这回动静比较大,方锐脑袋磕到车窗,抱着安全带诶哟了一声。江波涛很快地收回了视线,随即意识到,他其实是不太乐意让隔壁注意到他在关注车后座的人。

 

这种心理很难说没有习惯的成分,甚至不能说毫无刻意,江波涛能感受到自己心中免不了的愧疚,然而更多的也只有无奈。

 

“咱到哪儿了呀?”旁边方锐问道,一面还在揉着脑袋。

 

“快要进入镇子外围了。”江波涛回答,“车不密封,视情况我们可能会在到达目标地点之前提前下车,但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发生……”

 

“诶呀,你怕什么!”方锐丝毫不介意,大写的悠哉,“这不是有那个谁,你们管叫周……还是赵?”

 

“呃,周泽楷。”江波涛尴尬地接话,余光忍不住又往后视镜瞟,然而后座依然没有动静,似乎于那人而言,不论是关心还是漠视,任何注意都是多余。

 

“对对对,就这个就这个。”方锐说。

 

如果不是事先知道,谁能想到他们对话中的本人,其实正与他们同乘一辆车,坐在后座位上?

 

江波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随口又接了几句,这场人为的闲谈交流很快又半人为地走到了尽头。

 

 

 

 

车又开了一小段距离,方锐打了两个哈欠,前面的泥巴道渐渐平坦,远远地可以看到村庄的建筑,延绵成一条漆黑的轮廓线。

 

“就是这个村吗?”方锐眯着眼睛,低头凑近挡风玻璃,“大早上的,这天也是黑得没谁了,咱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哪?怎么连看都看不清的?”

 

“显示是……只有五百米。”江波涛看了眼手机,讲完也皱了皱眉头。

 

方锐眨了眨眼睛:“……那还真挺黑哈。”

 

这已经和天色没有关系了,谈话间他们距离村口又近了些,靠道路旁竖着半道围墙,也是乌漆墨黑的一排,大灯隐隐照到边缘一角,可眼前光景依旧没有丝毫变化。

 

江波涛一个刹车。

 

方锐往前冲了一下,嘴里卧槽了一声,又很快紧紧抿住了嘴。

 

墙面上的暗色缓缓退去,如同黑色的粘腻潮水,露出底下大字斑驳的红漆。

 

“……这怎么破。”方锐缩在靠背里,张口都是气声。

 

“两个方案,下车,或者不下车。”江波涛很和气,“主要看你能接受哪个。”

 

“还下车呢?认真的吗?”方锐惊恐,“你现在怎么这么笃定的,我这个研究员都不敢这么笃定了。这玩意儿应该很惧光的,可你看这像个怕的样子吗?”

 

江波涛看向副驾驶,似乎是想要回话,却被人给抢了先。

 

“……看出什么了?”周泽楷问。

 

周泽楷上车以来便没开过几次口,一出声,倒是方锐被吓了一跳,猛地转过身来,安全带都给绷直了。

 

他总不可能真的忘记后座还有人。江波涛有些无奈。

 

“也不是说看出了什么……”方锐挠了挠脸,也有些不好意思,但很快就被一种严肃的表情取代了。

 

“这么说吧,你们应该也知道了,”方锐指着车前窗说,“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种黑影,是一种在灵场失控后出现的衍生现象。”

 

江波涛点了点头:“因为灵场失控后很容易发生灵力紊乱、甚至是一定范围内灵力污染的情况,这种黑影会在灵力来源对周遭环境造成污染时伴随出现,有时候也可以作为一种初步判断灵场失控程度和波及范围标志。我们之前也处理过这样的案件。”

 

“是的,没错,从外观层面来讲,这个黑影确实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,只要灵场发生污染问题,黑影就会或多或少地出现,而且几乎基本与污染等级同步。”方锐说到这里,竟然笑了一下,“但是你们有没有好奇过,为什么这种现象会专门、或者说唯独只在这些特定的情形下发生?明明有时候,一个强大异能者的灵力紊乱已经足以对周围产生影响了,却从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,但如果是灵力污染,似乎只要出现那么一点问题,黑影现象就会即时显现?”

 

没人回答,这个问题已经是专业领域的范畴,江波涛意识到,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实验室会执意在轮回执行任务时作出干涉,要求研究员陪同前往的缘由。

 

“因为,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,这其实是一种由污染发出的衍生现象……这个阴影,其实是一种虫。”方锐缓缓说道,前大灯的光亮照亮了方锐的小半个侧脸,使得他方才那的一笑显得更加不合时宜。

 

“从观测的角度,它可以说是透明的,不是玻璃那种透明,而像是有实体的气体,人类的视觉几乎捕捉不到它们。这算是某种拟态,就好比变色龙会变色,但这只是一方面,它们又存在本质的差别,因为这在物理上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,但这种特殊的虫却通过灵力器官完成了,也就是我们通常称为的第七感。”

 

他的眼睛亮得惊人。江波涛注意到。车内并没有那么充足的光照,这是一个昏暗的封闭环境。方锐刚刚那种畏缩的态度就好像是假的一样,他正进入一个比较兴奋的状态,以一个实验室出生的、研究人员的身份。

 

“当然,如果只有很少的数量,比如一只两只,以人类的七感是很难观测到他们的。但是虫聚集在一起,就形成大片的阴影,我们判断,这可能是由于这种虫的习性所导致的。和我们不同,它们不能自己生产灵力,只能从外界摄取,而我们都知道,不同来源的生物灵力之间,是存在一定程度排异现象的,就好像生物的血液一样。”

 

说到这里,方锐少许停顿了一下。江波涛忽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。一个感知系的不舒适往往意味着很多。

 

“所以它们如果大量集中,不同来源的生物灵力就会产生冲突,原本可以完成的拟态不能好好地进行,这种黑影现象,实际上就是它们的身体遮挡了光照从而产生的阴影。当然,如果达到某种密集程度的话,它们甚至有可能因此彻底暴露出自己真实的形态,虽然这在目前只是一种假设。而这个理论反过来,恰好也解释了很多,比如这种虫为什么会在群体行动时畏惧光源,或者……他们为什么只会在污染情况下出现。”

 

方锐又笑了一下,他眨了眨眼睛。

 

“灵力的摄入可不是通过消化系统,而是直接进入专门器官,好比我们输血不是靠喝下去,而是要进入血管里,这差不多是一个道理。但同时,不同于血液可以凭借血型归类,但凡是生物灵力,只要来源于不同个体,灵力之间肯定会发生排异,所以他们只能摄入非生物灵力,某种程度上,它们就像……”


方锐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,但其实他不必真的说出口,江波涛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。一个最糟糕的答案。

 

“就像是……秃鹫那样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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