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录：完结、连载

2.

 

“有人吗？”方锐往屋里喊了声。

 

他的侥幸心理很快落空，屋里静悄悄的，没有任何声音作回应。

 

“我尝试过了。”林敬言忍不住出言提醒，“而且，我开锁也不是走文静风格的。”

 

“话是这么说……”方锐嘟囔了句，但还是认命地走进了房门内。

 

玄关狭长，连接着客厅，但在此之前，左侧第一间是卫生间，第二间则是厨房，右边的房门关着，客厅再往里可以看见还有一扇门，同样是关闭着的，但从布局上推测很可能是主卧。

 

卫生间和厨房都是敞开的，方锐只是站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，并没有立刻走进去。两扇关闭的房门则是林敬言打开的，靠门那间大约是储藏室，只是里面没什么东西，显得非常空旷；另一间果然是卧室，然而甚至比储藏室还小，除了床铺、书桌、衣橱，没有其他家具，也没有任何空间藏下一个成年男性。

 

屋里的确并没有人，林敬言的甩棍算是白准备了。

 

方锐兜了一圈，回到了玄关附近，盯着储藏室的方向，抱着胳膊站了一会。

 

“不进去看看吗？”林敬言问。他们离开时又关上了这扇门，所以方锐只是看着一块门板而已。

 

“可能，但最好先不要。”方锐轻声道，像是害怕打断自己的思路，林敬言知道这是他感到困惑时常有的反应，“那个房间大约不常使用，屋里整个灰扑扑的，门轴生锈很严重，不像是经常开关，把手最里侧的边缘处还有蛛网，不过只剩下一小片，可能是开门或是打扫的时候破坏掉了……反正，最近肯定开过门，不然门缝下面该积灰很严重才是。”

 

“那不更应该进去？”

 

“嗯……但我觉得，门把手和这里，这两个地方说不定能采到指纹吧。”

 

方锐指着门边缘的墙面上，一个靠下方的位置说道。

 

“你看，玄关这么窄，做什么都不方便。如果要打扫干净这一带，得蹲下去，或者跪在地上，起来的时候，在这个位置扶一下是最顺手的，刚好门框比墙面凹进去些，也好借力。但如果只是普通进出门穿鞋脱鞋，就不会离门这么远。如果这里能取到指纹，就能判定打扫卫生的人是什么身份了。”

 

方锐说着，半蹲着做了个左手撑地面，右手掰门框的动作，只是演示，双手都没有真的接触。

 

“亏你想得到。”林敬言露出了吃惊的表情，但很快变成无奈的微笑，“……只是鉴定科很久没有采过指纹了，一般的案子，配粉也批不下来。”

 

这个理由粗暴但是有效。

 

方锐其实心里也明白，更深层地讲，新都市对其居民有成年后提交血样和指纹数据的要求，但这些年也不知道落实了多少。实际上，他听说昨天刑侦组刚接到一起案子，韩文清负责的，尸体就在他们手上，然而就是不知道这人是谁。按这个状况发展，很快它就会与诸多类似先例一同，走向不了了之的结局。方锐很不喜欢这样。

 

“再说吧。”方锐撑着膝盖直起身来，“我们先看看别处，这里能不进就先不进。”

 

林敬言赞同地点点头，跟在方锐后头回到客厅。

 

客厅家什摆设看不出有什么规划，仅仅是将有使用需求的家具电器不碍事地堆在屋内而已，屋子一角放着立式电扇、冰箱，中央是一把四方形的小型餐桌，橙色的餐布令它看上去非常醒目，方锐忍不住想，要是把餐布揭开，这桌子的款式压根就是个麻将桌吧。

 

不过麻将桌不会只配两把椅子，其中一把还堆满了杂物，显然一副无人问津已久的模样。

 

电扇没插电源，电线绕在底座上。方锐本来想打开冰箱看看，但太久没使用，结霜冻住了哪里，掰了下门没开，反而冰箱和轮子一起移了一小段，就干脆奉行不破坏原则，不再去乱动了。

 

客厅外有个狭长的阳台，得走近过去才能看到，和客厅隔着一扇插着钥匙的木制滑动门，方锐从窗口张望了一下，能看到屋外松动生锈的防盗栏，以及被脏污水渍遮盖得看不出颜色的瓷砖地面，防盗栏顶上横着根塑料绳，大约是用来晾衣服的。

 

“那里是不是有个脚印……？”林敬言站在另一扇窗边说。

 

方锐赶紧走过去。林敬言指的地方位于方锐刚才张望的那扇窗下，那里有个小小的斜坡，刚好是个视觉死角，从另一边窗户看，确实能看到斜坡上有个比较清晰的鞋印……不，并不止一个，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，不太完整，看形状大概是前半脚掌的部分。

 

林敬言皱眉，“外面防盗栏好像有些脱落……”

 

方锐赶紧阻止他发挥：“别别别，也可能平时晒鞋子，或者晾衣服留下的吧。”

 

阳台是锁上的，虽然钥匙就插在锁眼上，但还是应和方锐的说法，没有开门调查。

 

厨房和阳台相对，在客厅的另一侧，地砖和卧室款式不同，比较老旧，但也非常干净。

 

一个小凳子摆在门的一角，不像是闲置，介于厨房右边有一排顶柜，或许屋主人身高不高，需要使用凳子才能拿取上面的物品。

 

“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？”林敬言一只脚刚踏进厨房，便皱起眉头。

 

“你是不是在说这个东西。”方锐扁着嘴，指了指进门右手边的料理台。那里有只敞口的砂锅，里面装着一碗不可名状的物体，很久很久之前它可能是一碗汤……但反正现在已经结成一堆覆着白色毛绒的粘块，散发着诡异的酸臭味。

 

两人默契地转移视线，绕开了那锅不明物体。

 

摆放着刀具架及简单的调料，玻璃罐和刀柄间结起的蛛网，表示其显然很久未被使用过。

 

再过去些则是灶台、微波炉，油渍已经风干沾灰了。

 

洗手台位于最里侧一扇小窗的下方，里头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盆和两块透明板，或许因为漏水，水池边缘和龙头下方湿漉漉的，堆着小片层叠的青苔，水盆底部也有稀疏如薄纱般些许青色，沿着纹路的沟壑蔓延。盆中有层浅浅的水。

 

“这个板是什么用的？”方锐问。

 

“像是冰箱隔板。”林敬言看了下，“鉴证科给冰箱除霜的时候，就会卸下来放水池里，同一个新都市同一个操作。”

 

“所以盆里是冰化掉后的水？貌似有点少……啊不过也可能是风干了一部分。”

 

“流到水盆外面也有可能吧。”林敬言说。确实，隔板并不能塞进水盆里，而是叠在一起，竖着依靠在窗框上。

 

方锐看起来很想拿出隔板，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，只是弯下腰去。

 

“在看什么？”林敬言随口问道，他正挨个打开顶柜检查。

 

“有点奇怪。”方锐突然说。

 

“怎么？”

 

“水里有青苔，我本来以为是长出来的。可是你看。”方锐直起身，给林敬言让出一个位子，后者关上顶柜，三步并两步走近，“这里，隔板把青苔刮花了一点吧？这些飘着的只是刮下来的碎屑，盆里根本是清水。”

 

“……这可真是大扫除来了。”林敬言看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，“冰箱你看过了？里面有什么？”

 

方锐耸耸肩：“然而并没有看。我试了下，感觉不特别用力打不开，就没强行开了。”

 

林敬言瞪大了眼睛，大约只是零点几秒，他推开台子转身小跑出门。

 

方锐愣了会，慢慢开始领会他的意思。

 

冰箱如果除过霜就不会结冻。挡板没有归位。电扇没插插头，冰箱却通电了……新都市有谁会在一个无人的房中开着电器？而厨房进门摆着一碗馊了的汤。

 

客厅传来一阵声响，方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。冰箱上层已经被打开了，里面积木般地堆着三个透明抽屉。林敬言正蹲在冰箱旁，用一把小刀敲开冰箱下层靠近底部的一边，方锐赶紧上前帮忙，这次用了全身的力气，试图掰动冰箱门，在二人协力下，伴随着细小的、若有若无的嘭的一声，它仿佛一支红酒被艰难地开瓶。

 

方锐因为后坐力险些撞到窗台，手肘在粗糙的墙面上磨破了一片，顾不上疼痛，他探头往冰箱内部张望。

 

他很快后悔了。

 

林敬言站起身，白着脸，向后退了一步。

 

细碎的冰渣还残留在他右手紧握的小刀上，有着红酒一般，暗淡又艳丽的颜色。

 

如同幼儿沉睡在母胎之中，他们视线的末端，那物体也如这般，在一片鲜红铺就的腔室之中安静地蜷缩着。

 

在沉默的死寂里，阳台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。

 

像是用力挤压后扭曲的废铁，像是陡然崩断的琴弦。

 

林敬言触电般后跳了半步，方锐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，然而甩棍抽出的破空声刺激着他的耳膜。这一切太快了，他惊吓地转头，摔倒在地上，只看见窗外一道阴影，在他视野一角，鸿雁似的一闪而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