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喻叶]少年达佛尼斯的邂逅(一发完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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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用前请注意:

*异能者paro,一发完结

*二十岁叶神与十四岁的文州 @阿瓦隆@錢之不存,本子焉附? 

*第七幕番外,有点病

*OOC,OOC和OOC

 

 

『“一个条件。”他转头看向叶修,话说的就好像他能从锁眼中得知屋内的情况。他脸色不太好,一滴汗水从他额角滑下,但是喻文州的声音淡然而镇定。

“只要不是你也要去之类的胡话,可以。”叶修欣然允诺。

“我去了只会添麻烦,这点我还是知道的。”喻文州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。』

 



 

少年达佛尼斯的邂逅



 

 

1.

硝烟味充斥着他的鼻尖。喻文州眯着眼睛,忍受连续开枪后虎口的震痛,和粘膜受到白烟刺激后浓烈的辛辣感。

 

爆炸的前一秒,他连开几枪打掉了车厢门锁,几乎是扑倒般把自己塞进了排式座位的下方,下一刻,那扇铁质的双层门被滚烫的气浪一把掀开,如同一张被狂风蹂躏的纸张,迅速地从四角分明的笔挺长方形,变成了废纸似的皱巴巴的一团。

 

这声响如此之巨大,简直超越了声音,与光和热一同在半空中形成白茫茫的一团。喻文州的耳边嗡嗡地响,脑壳里各色杂音,宛如一只频率混乱、濒临报废的收音机。

 

他挣扎着爬起身,各色材料的碎屑从他的背上争抢着滑下,在他身体的两侧各自形成两道稀疏的、灰白色的幕布,犹如无声电影里某个滑稽的桥段。

 

叶修!

 

他扭过头拼尽全力地喊,嗓子在灼热的烟尘中烫得发疼,声带拉扯之间,仿佛要冒出火星来。

 

可是即便如此,就连他自己也听不见这句话。

 

 

2.

喻文州见到叶修,是在一个湿漉漉的下午。

 

天边灰蒙蒙的,积着一层沉甸甸的厚厚的云,他手上拿着一只塑料小鸟,地摊货,路边几块钱一只的那种,彩色透明的玻璃纸有些皱皱巴巴,在不怎么样的日光下贫瘠地闪烁着。

 

叶修把那只小鸟塞进喻文州手里,说:“没什么见面礼,随便买的。喜欢吗?”

 

喻文州捧着小鸟,低头看了这小玩意一眼,又抬头看向叶修。

 

他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叶修问他,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喻文州的头顶。

 

按道理来讲,他年纪还远没有达到可以和喻文州隔开多少辈分的程度,仅仅是因为他们一个已经在生长期的末端,另一个还在生长期的正当中,因此才有了点身高差,可叶修却仿佛一个长辈一般,不论是他的动作、语言、甚至是眼神里,都透露出一股年长者独有的关爱。

 

这真是个奇怪的人。喻文州想。但出于习惯,他并没有以这点为借口表示抗议,甚至还温顺地稍稍低下了头,让对方不至于为这个过于老成的动作而踮起脚尖。

 

“没事儿,你尽管说。”叶修大方地说,满意地把手插回口袋里。

 

喻文州沉默了好一会,目光在叶修和手上的小鸟之间游离不定,又犹豫了许久,终于吞吞吐吐开口了。

 

“我……不能看得太清楚。”他说,尽力选择了一个轻微的措辞。

 

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口,但是叶修却好像早已对这个事实了然于心一般,只是理解地哦了一声,又问他:“那你能感受到什么吗?不需要太准确,告诉我一个大体上的、模模糊糊的轮廓,那样的就可以了。”

 

他用词之准确,以至于让喻文州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,叶修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说:“你不要害怕。我差不多能够明白,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呀。”

 

有一瞬间,喻文州表情一亮,像是蹭地划亮了一支火柴,但这点光亮转瞬即逝,他有些踟蹰地问道:“你也能看见那些东西吗?我是说,那些数字和符号?”

 

他不知露出了个什么表情,惹得叶修又抬手摸了把他的脑袋。但喻文州不是很介意,他等着叶修的答案。

 

“这该怎么解释呢。”叶修翘着嘴角,歪了歪头,“这么说吧。虽然我基本上能懂你的意思,但我们能看到的东西,我想应该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吧?”

 

喻文州点点头,他抿了抿嘴唇,又犹疑地停顿了一会,才斟酌地说道:“这个礼物,我知道它是用各种塑料做成的,而且有很多的颜色,虽然这用看的也能知道,但是……”

 

他才讲到这里,一旁道路上便传来一阵卡车疾驶的声响,宽大的轮胎飞速碾过黄梅天潮湿的街道,在不远处的水洼间轰隆隆地扬起一大片水花,喻文州讲话一直轻轻的,这声响一瞬间就把他的声音给淹没了,他只好停下来,安静地等那辆车开过去。

 

喻文州想着,他得再讲一遍才行,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再重复一遍,叶修便作出了副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 
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眨了眨眼,露出一个笑容,“你是感知系的能力呀。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,你不是看不清,只是多出了个感官后,就没法把注意力放在视觉上。这个不难,多学学就行,以后我教你。”

 

这一连串的话几乎要让人反应不过来了。喻文州睁大了眼,动了动嘴唇,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,不过也等不着他出声,叶修很快又抢白了。

 

“binggo,你猜对了。”叶修狡黠地笑着,欢快地说道,“这确实是读心没错,它就是我的能力呀。”

 

 

3.

到处都是扬起的烟尘,喻文州在模糊的视野里缓慢前行。

 

他把感官调到了最大,灰尘蹭过他的皮肤,各种各样的材质堆积在他的脑海里,化作形形色色蹦跳的公式,像在滚烫的铁锅里撒上一把粗糙的盐。

 

喻文州的第七感,也就是他多出常人的那个敏锐感官,姑且暂时取代了他低能见度下不太灵光了的视觉,成为他在混沌之中、一双没有实体的眼睛。

 

喻文州踉跄了几步,他没有被绊到,但可能有些轻微的脑震荡。车厢内的景象在他的眼前形成大小不一的色块,有如调色盘上互相混同的颜料,这种纷杂混乱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,它如同一个许久不曾到访的来客,一位不受主人欢迎的老朋友。

 

“叶修!”他再一次奋力喊道。

 

现在他终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,一个在狭窄空间内、不甚清晰的小小回声。

 

 

4.

叶修牵起喻文州的手,两人一同慢悠悠地走向车站。

 

他们从见面算起,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小时,可叶修却表现出了一股非同寻常的自来熟气质。这份毫不掩饰的亲近反倒令喻文州感到无所适从。

 

他并不是很能习惯他人皮肤的触感,但也谈不上厌恶,只是单纯的不大适应而已。像这样微小的不适感完全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,喻文州没有提出拒绝,他半低着头,安安静静地被牵着走。

 

叶修的掌心干燥而温暖,他的手掌偏薄,也谈不上宽大,却在握住手时给人一种奇妙的厚实感,昏暗的视野里,那只手覆盖住喻文州的右手手背,形成一个模糊的、略显苍白的色块。

 

他正被人牵引着——这感觉对于喻文州而言着实有些奇怪。他从小时候到现在,早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习惯:不论是谁,总要尽量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,以免不当心读取到对方过多的信息,否则便会惹人不快。

 

叶修想要改变他,喻文州隐约注意到了。可他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,他向来都是独立的,安静的,宛如一棵沉默着寄宿年轮的树,虽说他身边并没有另一棵树、枝桠上也没有小鸟栖息,可实际上,他也缺乏这方面的需求,他依靠自己特殊的感官建立起对这个世界的认知,如同蝙蝠在暗夜里,发出一圈超声波的涟漪。

 

他们俩才刚认识不久,为此他特地留出了比平时更宽裕的空间,这是一个利人利己的考量,可叶修却全然无视他的苦心。喻文州有些困惑地想。他不太想把对方往恶意的方向揣测,可叶修明明该知道他的想法的,毕竟按照他的说法,他应该是会读心的才是。

 

“我不介意呀。”叶修突然说道。

 

喻文州被这个忽然的发言小小地惊吓了一下,但他很快便领会到,这是叶修在回应他刚刚的疑问。他说自己会读心,这果然不是假的。

 

喻文州清楚,他或多或少,铁定表现出了对叶修的怀疑,他警惕着这个才见面不久的陌生人,不仅仅是质疑他的能力,说不定这其间还混杂有一丝一星半点的敌意,这都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东西,可意外的,对方却对此毫不介意。

 

“那你说说,你能从我身上感知到什么吗?”叶修继续说道。尽管这是个凭空挑起的话题,他却相当顺畅地开口了,好像这就是一场顺其自然的聊天,而不是什么只有一个人张口讲话的独角戏。

 

喻文州愣了愣,而后摇了摇头。

 

他对活物实际上感知迟钝,犹如唯独只对一种味道失灵的味蕾,可通常别人也由不得他如此辩解,他们率先摆出惊慌失措的表情,这之后无论他怎么解释,都不过是加深这份恐慌和厌恶而已。

 

“那不就成了。”叶修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,嘴角扬起一个不乏得意的弧度,“我可不怕这个。况且哥还会读心呢,要怕你做什么?”

 

 

5.

空气中夹带着灵力的分子,在烟尘之间发出轻微鸣动的震颤,这些由生物诞生的小东西姑且还没有失去它们的生气,喻文州触碰到它们,好比阅读到一串难解的密码。

 

他已经能详细地辨认出绝大多数材质和它们的组成部分,可至今仍不能解读任何构成活物的“成分”,在跟着叶修学习异能的这段时间里,他这方面的水平不涨反降,在随着年龄增长导致的能力分化中,这点属于被扬弃的部分。

 

好在喻文州还存有感知系异能者最基础的能力,也就是一副敏锐的灵感,至少能粗糙地识别出灵力的来源和特征。

 

叶修的灵力相当朴素,在混战中不是很好辨认,然而喻文州与他朝夕相处,对这气息再熟悉不过了。它漂浮着,就像是几滴悬浮着的温水,最温和、最妥帖、最平淡。

 

喻文州依旧不能解读它。

 

太好了。他松了口气,不无欣慰地想。

 

 

6.

起初的时候,喻文州不是很习惯与叶修的相处。

 

按道理说,他这幅温驯的态度,无论遇着谁,都总该是个万金油,可偏偏叶修却不吃他这套。他利用自个能读心的这个大便宜,总是偷偷摸摸、又堂而皇之地跨过喻文州布置的表象。举个例子吧,譬如每每喻文州摆出一副不需要太多关心的姿态,叶修就要凑过来,或者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过去。

 

开始的几次,喻文州上当了。他当真以为叶修是要他做什么,心里既惶恐、又不安,但他知道叶修向来是很忙的,他要是能派上些用场,那于人于己都不是件坏事,因而心底里又有点些许的庆幸,可等到他忐忑地走过去,却发现叶修要么就只是分派一些简单的杂事,要么就是连杂事也没有,纯粹喊他去聊天而已。

 

这么几次下来,喻文州也发现了,叶修叫他过去,真的就只是为了让他换个地方呆着而已,他以此制造一个并非独处的状态,而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,不论那是体贴,还是单纯的解闷,总之不是为了让喻文州帮忙做事的。

 

叶修当然也知道他发现了,可他不仅不改正,反而越来越明目张胆,后来干脆连那些个缘由都略去了,直接歪着脑袋,弯着眼睛,好像一只小把戏得逞了的猫,狡猾又无赖地对喻文州说:“过来吧过来吧,别自个在那儿待着啦。”

 

就是这么个粗糙又拙劣的没事儿找事儿的方法,在喻文州身上还是很不幸地起效了。

 

喻文州暗地里珍惜这样的相处,但出于某种缘由,他丝毫不敢向外透露这份心思。他内心中有自个的一份担忧,或说它是一种隐秘的恐惧也罢,就好像要是他一旦将这个秘密说出口,它就会平白消失一样。

 

这种预感来的毫无道理。要知道,喻文州是从不畏惧叶修的,虽说像读心这样的能力,肯定或多或少会给人些压迫感,但要是以此作为产生反感的理由,那可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。

 

喻文州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,因为从人体里读出他们的想法,实在不比从物品里读出一张元素周期表要更可怕多少——甚至喻文州这边可能还要更加严重些。

 

按一般的说法,他有些弱视,触觉也不太灵敏,以至于不得不依赖一个多余的感官,否则就难以辨别和区分事物。叶修没这个烦恼,他正常地看,正常地听,读心不过是他一项特别的技能,不仅操纵自如,而且可有可无,令喻文州感到由衷的羡慕。

 

“等你学会了,就会觉得,这压根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儿啦。”叶修突然说道。那时候他们正在收拾晚饭的残骸,叶修负责洗碗,他则被叶修叫过来,负责将盘子里的残羹倒进垃圾袋里。

 

到这样的时候,与叶修交流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。喻文州不擅长请求,可要对方是叶修的话,他便不必斟酌如何措辞,甚至不需要他自个开口,叶修率先便给出一个周到的回答。

 

“严格来讲,它就是你的第七感,是一个特别的器官,你不能剔除它,就因为它是你的一部分。”叶修轻快地解释道,“相应的,它服从于你。既然你能使用它,那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去使用它。”

 

他顿了会,不知在想些什么,但很快又继续说道:“你要学嘛?我教你呀。”

 

喻文州轻轻地嗯了一声,又礼貌地道过谢后,才垂着眼睛,悄悄地扬了扬嘴角。

 

 

7.

爆炸使得好些车厢都脱离了铁轨,不是被掀得倾斜过去,就是横着被拖拽开来,就差没彻底翻个底朝天。喻文州在倾斜扭曲的车厢间穿行着,中途他听到了几声枪响,不得已进一步加快了脚步。

 

与他敏捷的动作相反,事到如今,他心里又产生了些不像样的动摇。喻文州知道这份动摇的出处。十多分钟前,在叶修把情报交给他时便早早就分配好了两人的任务,根据这个临时的计划,他俩应该一个负责吸引火力、拖延时间,另一个带着情报离开。

 

叶修完美地遵循了这个计划,直到现在,喻文州都没遇上过一个追兵,可是相反的,喻文州这边呢?他没有履行约定,将这份情报送出去,而仅仅是发出了一个紧急增援的请求,便又折返了回来。

 

他烧掉了那份情报,这是一个双重的保险,意味着不仅敌人拿不到它,就连组织要得到它,也必须先把他们俩都救出来才行。这也是只有喻文州才会有的疑虑,叶修几乎从不在背后设防,这很可能是一个表达信任的方式,喻文州曾经从中获利,要不然他也不能就这样成为叶修的搭档,但现在他又为此陷入深深的担忧。

 

或许在叶修的角度上,他做出了他能想到最佳的方案,不仅保障了情报的送达,他年轻的搭档也必定平安无事——可是归根结底,这个计划已经全然背离喻文州的初衷,毕竟说到底,他与叶修不同,本来就没什么崇高理想。

 

叶修肯定会怪他,喻文州已经料到了,毕竟他首先不应该回来,其次这么短的时间内,他肯定不能把整个情报都传出去。到时候只要叶修一指出来这两点,他一定坚持不了多久,不需要叶修多说几句,他立刻就会溃不成军,没准还会带出一连串的负面情绪,总之就轻易地被带进这个人的节奏中去。

 

但要他为这个决定后悔,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喻文州再清楚不过了。

 

 

8.

其实没过一段时间,喻文州就发现了,叶修实际上并不怎么擅长照顾人。或者说,他对生活技能的缺乏,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如何度过此前二十载的人生。

 

喻文州看着家里空了的米袋,又看向柜子里好几袋不同口味的泡面,最后转过头,把目光放回到叶修身上。

 

叶修望天望地,脸上的尴尬几乎要透出他三层加厚的脸皮,在这道目光下终于选择举手投降:“我错了。我这就去点外卖。”

 

这是个折衷的办法,喻文州点了点头。

 

事到如今,他已经对叶修时不时就要忘记吃饭这件事见怪不怪。要是喻文州在家,他肯定会去提醒他,避免连着喻文州自己也一同挨饿。

 

可除此之外,喻文州也不是每到饭点就一定在家的,譬如午饭,喻文州通常会选择在学校度过,要不是他今天忘了点东西,趁着午休回家一趟,叶修可能就这么把午饭的事给揭过了。

 

他这样的生活方式曾一度让喻文州有些苦恼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毕竟叶修在照顾自己这方面,时常表现得像是个真正的小孩。

 

他熟知与异能相关的几乎全部知识,却不知道该以何种火候烹调任何泡面以外的食材,也不知道该往洗衣机里放多少洗衣粉,也不擅长扫地拖地、买菜洗碗、整理衣物等等不算太难的家务,所以等喻文州一来,这些都逐渐地移交到了这位会做家务的人手上。

 

这是一个能者多劳的逻辑,对于这样的安排,喻文州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怨言,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想到,这是否就是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,如同两株互相饲养的植物,势必要相互扶持着生长。

 

这想法让他觉得有趣,以至于之后对待叶修的一些怠慢和偷懒时,喻文州在无奈之余,还产生了一些乐在其中的想法。

 

他掌握叶修的食谱,掌握他次日的着装,叶修也乐于将这些事儿统统塞给别人,偶尔他会表现出一点点的愧疚,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怎样以领养之名,行压榨童工之实,但喻文州心里明白,叶修的这些小缺点,才正是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,有了它们,他才不会因为叶修时常的关切而心生不安,仿佛下一刻这些虚幻的事物就要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。

 

这件事叶修不会意识到,但实际上,他从叶修那儿得到的远比叶修想象中的要多得多。这不单单只是个治疗弱视的问题,还牵扯到许许多多更深层次的方面。

 

因此,他要令这个循环的车轮不断继续下去,就更需要多多行动,好形成一个双方的互惠,而非单方面的给予,如同藤蔓一圈圈确认般的纠缠。

 

喻文州开门的时候,看着门口陌生的女式凉鞋一愣,但随后又在叶修招呼他过去的声音中迅速地镇定下来。

 

“这是我妹妹。”叶修向他介绍。

 

客厅里坐着个他不认识的少女,十七八岁的样子,面容姣好,打扮活泼,看见他后露出了个带了点好奇意味的笑脸。

 

“你就是小喻吗?我不在的时候,多谢你照顾叶修哥啦!”女孩欢快地说道,“这人真叫人担心,是不是?”

 

喻文州笑了笑,客气地摇了摇头:“我才是受照顾了。”

 

他寒暄了几句,放下书包去泡茶。茶叶在冲入的热水中起起浮浮,喻文州听着客厅里两人的对话,感受到心中某一处宛如横着一根细小的茶梗,不是很坚硬,不是很锋利,但是散发着不舒适的苦味。

 

原来如此。

 

喻文州后知后觉地想。

 

我竟然并非是为他而担忧,而是光想着令他身上,也形成某种类似的依赖罢了。

 

 

9.

第二次爆炸来得极其突然。

 

喻文州躲在车厢后,恰好瞧见叶修被气浪掀开,而后狠狠摔在地上,火车皮锋利的边缘划过他,远远地看过去,就是轻轻蹭一下那样的力道,但是下一刻,红色的血液迅速地飞溅上那块明晃晃的铁板,色差对比下,那液体鲜艳得仿佛要灼伤视网膜。

 

喻文州冲了过去,把他们俩的约定全然抛在了脑后,他使出极限的力气拼命狂奔,然后跌倒一般地瘫坐到了叶修的身边。叶修用力捂着手臂,脸色惨白,指节发青,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渗透出来,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画出扭曲的纹路,像是暴露在空气中、交织着翕动的血管。

 

喻文州狠狠地愣了一下,一个警铃在他混乱的大脑内反复来回地播放着,嘹亮单一的声响仿佛要震破他的耳膜。他忍不住抱住了叶修。

 

“你别动,没事的,没事的……”他颤抖着嘴唇低声重复着,感觉血液正如浪潮扑向海滩般,急剧地涌上,而后又从他的整个身体里飞快地退去。

 

“让开,你压着我了。”叶修喘着气说。

 

他语气很不好,作为一个自从两人见面起便被或明或暗地关爱着的后辈,喻文州还从没遭受过叶修这样态度恶劣的对待,但这声音本身就令他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安慰,他完全不介意叶修说话的内容,随便叶修说些什么,他只要能说些什么就好了。

 

喻文州松开了怀抱,在这一个拥抱的间断时间内,喻文州白衬衫上已经沾满了血渍。

 

叶修穿着深色西装,半边肩膀到手臂的布料都已湿濡,要不是这浓厚的血腥味,喻文州简直不敢相信,这些都是叶修流出来的血。

 

爆炸的浓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。

 

冷静,冷静。他混乱地想。要止血,而且血迹千万不能被发现。

 

喻文州脱下外套,裹住自己颤抖的手,按住了那道流血的伤口。

 

 

10.

喻文州恋旧——这是个保守的说法,要往刻薄里说,他就是安于现状,不大乐意接受新事物——或许并非不擅长,但他就是不太愿意接受罢了。

 

他最初换了住所的时候,连续失眠了好几个礼拜,后来逐渐适应下来,这之后又过了大半年吧,他开始做梦。

 

喻文州不怎么做梦,这大约是由于他本就睡得不大安稳的缘故,但是相对的,要是他难得地进入了梦境,便会彻彻底底地深陷进去,隔天必然会疲惫至极,仿佛那不是一场梦,而是一场场神秘离奇的真实经历。

 

喻文州的梦很奇怪,它们通常表现得相当现实,却又在角落里透露出一丝不大显眼的古怪,但要说它们究竟奇怪在哪个地方,喻文州自己也说不上来。

 

他从前的时候,有时会梦见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,现在则最常梦见下雨,按道理说,这两个都是与现实无异的场景,可他在梦里总觉得蹊跷,忍不住就要绷紧神经,警惕角落里潮湿的阴影。

 

喻文州听说过这么个说法,说是人做梦,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对现实的反应,比如一个人梦见与八爪鱼搏斗,指不准就是被毯子缠住了而已。

 

这个原理能解释绝大部分的情形,比如他从前居住的宿舍坐南朝北,常年缺乏阳光照射,而叶修家里确实有些漏水,在他给喻文州分派的小房间里,有一个角落总是灰扑扑的,散发着斑驳的湿气。

 

可是既然是这样,喻文州就更加搞不懂,他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呢?他不畏惧黑暗,也不畏惧孤独,当然更不畏惧包括叶修在内的任何人,没必要为这几件事物而紧张兮兮的呀。

 

这也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,好在它并没有纠缠喻文州多久,毕竟他是不常做梦的。困扰他的自有别的事情,譬如异能,叶修,叶修,或是叶修。

 

这人实在是个谜团,大约他与以往喻文州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大不相同,所以无论喻文州花多少心力去揣测,总是猜不到这人要做什么。

 

而叶修,他对喻文州的态度也扑朔迷离,有时候像是完全把他当做了个小孩,有时候又莽撞地将他划入同龄人的范畴内。

 

这两种状态在叶修的教学过程中终于达成了一致。从日常的收敛感官,到实战意义上的灵力侦别,他的讲解是如此事无巨细,以至于给人以一种下一秒就要将这些技巧通通投入使用的错觉。

 

他像是急着要使用一把尚还不甚锋利的武器,却同时又可怜般地爱惜它光滑的刀刃,喻文州老早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这样的矛盾,却不知这矛盾的正形,也不知它的来源。它化作了一团迷雾,成为叶修这个复杂密码神秘的一部分。

 

“文州呀,过来一下。”叶修唤道,但这次有些不一样,他坐在沙发上,手肘撑着膝盖,双手在空中相握,身体往前倾些,像是从一个徘徊犹豫的泥沼中脱出,从而下定了什么决心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喻文州故作轻松地问道,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。他试图以此缓和一下气氛,但叶修只是配合地笑了笑,随即又恢复成一个有些生硬的表情。

 

“我知道不该在这节骨眼向你提出这个问题。”他开口就有些不对味,说话间眼睫抖了抖,喻文州吃惊地意识到,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紧张的。

 

“你问吧。”喻文州和气地回应。

 

叶修盯着看了他几秒,说:“从前我有个搭档……”

 

这是一个抛砖引玉。喻文州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,却突然感到了一丝惶恐和不安。

 

“后来他升职加薪,调去了中央。”叶修吐出了这句话的后半句。这可能是个冷笑话,但是喻文州牵了牵嘴角,发现自己很难调整出一个微笑的表情。

 

“在他调过去之前,他是感知系的一把好手;调过去之后,留下了一堆做到一半的烂摊子。”叶修说着,再次看向了喻文州,“他留下的烂摊子里面有个黑帮组织,本来这也不归我们管,但他们吸收异能者成员,最近又……”

 

叶修还在泄露着机密,但实际上他只要说到这个地步,喻文州便差不多已经懂了,此后的,他越坦白,反倒越教喻文州觉得若有所失。

 

他有些怅然地领悟到。好吧,他现在解开了那段密码,连同之前梦的那个谜题一同。

 

尽管并非毫无预兆,但真相向来都是残酷的,你说不清它哪里不对,又有哪里不好,但它就要狠狠地戳中你的心脏,有时候连你自己也不清楚缘由,它就要令你措不及防地受点儿伤。

 

可这才是对的。喻文州想。叶修正巧需要一个知晓他一切的同事,一个从头培养的、契合又妥帖的助手,否则他没有理由大费周章,将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,就这么突兀地融入进自己已经足够充实的生活。

 

到了这个时候,他终于领悟到到叶修的计谋,或说是这个也许连叶修自个都没察觉到的陷阱,它专门为喻文州而设置,让他习惯了叶修的存在,就如同他从前适应黑夜、适应独处一般,他也适应了叶修的顽固和任意妄为。

 

这不能说不是一个诡计,但喻文州发现自己无法用这个去责怪叶修,他心里的的确确存了点被欺瞒的不满,可他无法从中生出半点厌恶来,他甚至忍不住想到,这也挺好,至少这样一来,往后他俩重合的地方只有越来越多,再也不会有渐行渐远的份儿。

 

这时候他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,他们一同收拾晚饭的残骸,叶修负责洗碗,他则被叶修叫过来,负责将盘子里的残羹倒进垃圾袋。

 

那时候叶修就和他说过了,他讲得那么明白,这么久了,喻文州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,甚至可以在这个基础上,再做一个以此类推。

 

叶修是对的。一个东西一旦成为你的一部分,你就很难再把它剔除了。

 

 

11.

果然如此。喻文州有些悲哀地想道。叶修甚至都不需要开口说话,他只要沉默地看向他,就那么一眼,他果真就像是条被主人斥责的小狗般,立马感受到内心里涌上一阵失落的疼痛。

 

往好里想,这才是他的第一个任务,叶修向来心软,以后必定会原谅他。喻文州不失冷静地想着。况且,至少是现在,叶修也并不能离开他,他还需要他——这不仅仅指在车厢里的这一段时间,而是指往后一段更长的日子里,叶修都还需要这么一个搭档。

 

叶修看着他,眼神冷冰冰的,好像他正面对着的是个全然的陌生人。喻文州小心翼翼地为他扎上绷带,感受到那令人生寒的目光宛若刀尖一般,锐利地舔舐过他每一个最细微的表现。

 

这是一个催逼,是一场有意为之的演出。喻文州在心里头理智地分析着,可依然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疼痛。他当然知道,叶修从来不是个冷漠的人,他只是冷静,但冷静是一把更加可怕的利刃。它让人没有戒备,就像是一汤勺蜜糖里一丁点的砂仁,正因为时时刻刻都保持了甜蜜,这突如其来的苦涩才过于鲜明。

 

伤口已经包扎完毕,喻文州缓慢地退到车厢的另一边。叶修盯着他,眼神如同猛兽凝视它的猎物,他瞳孔里甚至有一丝威吓般的敌意。

 

“会好起来,你别害怕。”喻文州干巴巴地说。虽然他清楚地明白,即便是在比现在更甚的绝境下,叶修也不会成为一个屈服于恐惧的人。

 

“我不害怕,怕了的人是你,文州。”叶修说,他的声音冷静而干燥,没有什么波动,像是一块刚取出冷库的、切割过的冰。

 

喻文州动了动嘴唇,但是没有出声,叶修仿佛是毫无察觉般,强硬地继续说道:“你该折回去,现在还来得及。”

 

喻文州没有回答,他沉默地闭上眼睛,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
 

来不及了。他在一片黑暗中如是想到。

 

 

End.

 

 

Freetalk:

大家好,这里是鱼子绛ww

本篇试着讲了些文州小时候的故事,时间点大约分别是十四岁和十六岁吧……总之就是个容易多想、容易想偏的年纪呗(x)

说实话,连我自己都感觉这篇有些有病兮兮的(?),可能是由于我自己最近情绪不太对头的缘故(望天)。而且手感似乎欠佳,写得断断续续的,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(也没想到会写这么病)。

标题取自普希金的小短诗《理智与爱情》。不过少年达佛尼斯最终因为爱情失去了双眼,单从这方面讲,文州似乎是相反的一个路线……?不过总之都是一头栽进去的节奏就是了2333333(笑毛啊

除此之外,本篇大体上就是扩写和补充了点正片中的设定,比如文开头那段和小区漏水那段等等……然后就是写了点文州异能方面的详细情况……总之其实本质上就是个啰啰嗦嗦的注释而已(没错这就是我的本意x)

关于文州这个第一次的任务,如果以后有机会写写乐乐的番外,那就会提到了(。)

以及最近真的特别没动力。大约真的是五月病的预兆,求关爱,求抚摸,求激励,嘤嘤嘤(好意思

 

 

以上、感谢你的阅读!

全文10315 字

2016.4.1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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