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all叶]你是我心中的一团火焰(1)

完结连载

 

1.

 

邱非醒来时是凌晨。他是被惊醒的,原因是什么并不知道,不过就在刚才那一瞬,他从漆黑的梦境中陡然坠落,全身一震,于是就这样醒来了。

 

他一开始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,比如地震、火灾、抢劫案,这些状况在新都市都不算稀奇。但是邱非从床上猛地坐起,兀自紧张了一会,什么都没等来。单人房里的空气熟悉又平稳,没有灰尘散落、或是木料燃烧的味道,也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。

 

他看了眼挂钟,四点零五分,绝不是他自然醒的时间点。

 

邱非昨天回家很晚,加班在新都市是常见现象,直到躺上床前十分钟,邱非还在研究一叠工作资料,双面印刷的纸张有一枚立起来的硬币那么厚,睡前他把资料放回牛皮纸袋子里,顺手放在枕头底下,感觉脖子都比以往垫高了那么一截。

 

新都市是一座奇怪的城市,它可能是这片大陆最后一座属于由人类统治的堡垒,其余地界都被日益严酷的自然所接管。在这颗行将就木的星球上,它是一束暗淡又斑斓的文明之光,同时照出末日时代的两面,纸醉金迷与负隅顽抗。

 

心跳在紧绷的神经下震动着太阳穴,邱非第一反应是去摸枕头。

 

资料还在。他放心了一点,翻了个身,试图平静下来,然而没什么卵用。

 

邱非居住的单人间里没什么家具,起身一眼就能望到头。屋里没什么需要警惕的,但他偏偏就是心生不安,只好从床上爬起来,警惕地在室内各个位置绕了一圈,又背贴着墙到窗边张望。

 

到处都没有异常,他只好又坐回床前。

 

那阵莫名的心悸依然没有消失,邱非僵硬地躺回了床上。

 

他睡不着,分明很疲惫,可还是只能睁着眼睛,盯着天花板发呆,仿佛睡前喝了一升的咖啡。夜里的新都市现出一副虚无的光鲜,老旧霓虹透过边缘泛黄的玻璃窗,落在房顶渗水发霉的墙面上,笼罩出一片颓废的阴影,闪烁地变幻着形状。

 

这光景并不催眠,看久了还眼睛干燥,邱非闭上眼,尽力放空思维,让全身肌肉也随之放松。这是种职业技能,干他们这行时常夜不能寐,所以必须学会这样讨巧的休息方式。不过如果可以,谁都不想依赖这种技巧。

 

比如现在,邱非渴望真正地睡个好觉。他没再看时间了,越看越睡不着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在窗外霓虹熄灭前的那一刻,一阵急促、但沉闷的电话铃声在狭小的房间内翁翁地响了起来。

 

他没真的入眠,因此不能说被惊醒,邱非像被这声音烫到一般,狠狠地打了个激灵,愣了有半晌,才起身去接。

 

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人很少,除了房东,基本就是他的同事,不知道谁会在这时候打来。

 

睡眠不足令他的大脑有些迟钝,像是隔着一层迷雾,但当话筒里熟悉的声音传来,这片迷雾便被清晨微弱的光线轻纱般地揭开。

 

“是我。”

 

他们交谈了一小会,很快便匆匆结束了通讯。这不是一段很有信息量的对话,但非常重要。邱非挂断电话,转身披上了外套。他必须出门一趟。

 

疲劳感已经烟消云散了,邱非心里清楚,是肾上腺素带来的暂时性麻痹效果,这种清醒、振奋的感觉不会维持很久,但现在来的正是时候。

 

他戴上兜帽,把枕头底下的资料藏进外套里侧的夹层,然后走出了单人房。离开前他锁了门,然后弯下腰,把钥匙从房门底下的缝隙里滑了进去。

 

*

 

方锐不是个能早起的人,他的闹铃定在七点,直到八点多一刻才在重复的铃铃铃铃铃中逐渐清醒。

 

早餐是路上解决的,买了豆浆和葱油饼,豆浆装在水壶里,稀得像白水,但和着葱油饼吃就还行。

 

通知的地点位于城北一栋旧公寓内,精确到第四层,方锐很会忙里偷闲,等他九点钟假惺惺地蹬蹬蹬小跑上楼时,林敬言已经来了快一个小时了。

 

“早呀老林,辛苦了啊!”方锐熟稔地打了个招呼,不仅口吻里听不出迟到的悔意,还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,“调查进展顺利吗?”

 

“你倒是挺上心的,还好意思问。”林敬言回他一个万分无语的眼神,“就那样吧。我发你的材料都读过了?”

 

林敬言口中的材料是昨天下班前半小时,从隔壁通过U盘交到治安科的。内容不多,方锐随便看了几眼就按时下班了。他走前把信息放进了手机,今早赶在上班路上又读了一遍,有瞬时记忆,这会儿哪怕林敬言要考他,方锐也不带虚的。

 

“必须看过啊。”方锐说,“目标是男性普通人,二十岁,在新都市研究所任职,昨天没来上班,单位主动联络也无果……讲真研究所规范这么严格的吗,这才一天没到岗而已。新都市迟到早退无故旷工的人这么多,也该习惯了。”

 

“人家研究人员,金贵着呢。”林敬言随口接道,引得方锐一瞥。

 

这是句反话,因为金贵的研究人员并不能让新都市的人民公仆加班,一份研究资料却可以。

 

昨天上午治安科收到的报警内容是研究资料失窃,隔壁组去了现场,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,至于那个研究人员无故旷工的事,那是到了下午才发现的。

 

“肖时钦办事不走心啊,资料和人同时不见,这还不够可疑?”方锐拿手帕擦了擦脖子,最近天气日益热起来,走路都出汗。

 

“他还算稳的。不是肖时钦去查,人研究所压根没留心到,就和你说的那样,大家都习惯了。”林敬言耸了耸肩,“不过真要刨根问底,或许是和我们对接的人有问题,也说不定呢。”

 

“你又知道了?我还以为我已经算想多,看来还是你想得更多……说来,那份不见了的资料是什么内容你见过没?”

 

“这属于机密了,我这点渠道哪里够打听的。”林敬言摇了摇头,“不过就因为这个案子,肖时钦现在权限比刑侦那边还高,这么一想……算了,不敢想。”

 

方锐被这通云里雾里的表述唬住了:“怪不得他昨天和我打哑谜呢……我算是懂了。总之你别讲,我们也没讨论过,这话题打住。那啥,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了?”

 

这顾左右言他的功力太差,林敬言失笑。

 

“甘拜下风,我没你想得多。”他玩笑了句,低头戴上了手套,神情还是温和平静的,不过方锐知道,搭档已经进入工作模式了。

 

“根据研究所提供的资料,这间房屋就是那位旷工研究员的住址。”林敬言指了指楼梯右侧的房间,“不过按他同事的说法,这几个月他一直在一个高强度的项目中,能回来的时间屈指可数。”

 

“同事有说他上次回家大约什么时候?”

 

“最有可能在一个多月前。那时他们项目组有一次为期三天的休假。”

 

“平时不休?”方锐挑眉,今天是礼拜二,算上周末的话,可能两天前也回来过。

 

但林敬言表示,“核实过了,他们项目期间,双休日都是取消的。”

 

方锐叹了口气,“这或许就是人家工资高的理由吧。”在以鸽子笼为常见户型的新都市,这位旷工研究员所居住的公寓一层只有两户,估计家底算是比较殷实的了。

 

“工资这事算隐私,我不清楚,不过,这就是我缩在楼梯口的理由,”林敬言仿写道,“细节洞察。发挥你实力的时候到了啊,救世主大大!”

 

这话没夸张,因为林敬言是普通人,而方锐确实是救世主,一个并不少数的群体,占新都市人口约百分之六十。

 

科学研究表明,大约是从一千年前开始,人类之中逐渐分化出一支特殊的族群,他们的某些表现在进化中不断加强,直到远超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水准。这傲人的天赋与世界日益加重的衰败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,以至于当时的研究人员惊诧地称之为——救世主。

 

当然,这只是一个生物学上的概念,文学意义上的救世主并不存在……否则就不能解释方锐为何没有拯救世界,还要每天受基层工作的摧残。但他应聘考试时,从学历到体力一溜的B-,现在却还是稳当当地做着公务员,简历中天赋一栏填写的“细节洞察”四个大字到底起了多少作用,不言而喻。

 

房间安装了普通的木门,虽然老旧,但没有受损坏的痕迹,方锐注意到了房门右上角安装的门铃:“叫过门吗?”

 

“试过了。门铃没电,按不响,喊人也没有应答。”

 

“可能是不在家,或者还在睡着。”方锐说,一面走近过去,林敬言跟在他后面。

 

“门把手很干净啊,如果一个月没人进门,总该落上灰尘……”

 

“呃。”林敬言打断了他,“这个么。”

 

他抬手冲木门轻轻推了下。吱呀一声,在两人短暂的沉默中,木门徐徐地敞开了。

 

“…………”

 

“这是你干的??”方锐目瞪口呆,“不是,大哥,人没出来开门,你就直接物理进门了???”

 

“我有反省,是我来得太早了。”林敬言推了下眼镜,方锐不懂他是怎么把这流氓逻辑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,“和他同楼层的只有一户,是新都市标准的互不干涉模范邻居,一问三不知,半小时就对话结束。接下来总不能光等着你吧,只好拿出证件文件,然后找点事做。”

 

槽多无口。

 

方锐抿了抿嘴唇,在“你为什么这么熟练”和“可是门又做错了什么”之间,最终选择了战术闭嘴,默默地把视线移回到门前。

 

林敬言操作过门锁,那么把手上的痕迹就不能参考了。同样,门边地面上散落的墙粉不似邻家那样明显,不像是日常经过、或是偶尔回家住几趟就能造成的。原本方锐怀疑这里之前可能摆放过什么物件,或是屋内还有其他人一同居住、频繁出门,但现在看来,这很有可能是林敬言撬锁时制造出的痕迹。

 

门内没有明显的鞋印,两双鞋子在门后摆放整齐。此外一眼就能看见,室内铺有方形地砖,长宽半米有余,散落着小块卵石般迷乱的冷色花纹,乱花渐欲迷人眼。

 

“大户人家啊。”方锐感慨了一句。普通人家用不起这样奢侈的装饰,像方锐住的屋子,地面只是片毛躁的水泥罢了,但那不是很差的条件,新都市里有很多人和他的生活环境是类似的。

 

方锐在门口蹲了下来,伸手摸了摸玄关的地面。

 

那是种清凉光滑的触感,仿佛他年少时于城外见过的冬日湖泊,有着一整片漆黑而广阔的冰层。冰冷因这联想而攀上他的指腹。

 

“没有灰尘。”方锐摩挲着手指,站起身来。冰一般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指尖,渐渐蔓延开来。

 

“玄关地面清理得很干净,有人不久前来过,或者还没走。”他说,目光落在门后,那里摆放的两双皮鞋,内里都铺着层深灰色的绒毛,与现在的季节格格不入,却没有收起来,鞋面也不是很干净。

 

“但我怎么感觉那人好像不是房主。”方锐干涩地说,转头看向林敬言。

 

格斗A的前辈在他的视线中,把证件插到胸前的口袋,接着抽出了别在腰间的警用甩棍:“进去吧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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