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喻叶]阳春三月(中)

 目录完结连载

 简介:倥偬年华去,岁月已成灰。

*喻叶only,一发完结

*修修生日快乐

*复健小短,关联篇《通灵

*OOC,OOC和OOC 



 阳春三月(中)


 

往昔曾经,现在再忆,已经如隔三世。那边妇人被安抚着逐渐止住哭声,正抬头往这里看,眼中烧着一星点的火,其余都是灰烬,似乎很想说什么,要过来拉住他,但是没来得及说,忽地屋门前吹过一阵冷风,便低头开始咳嗽。

 

旁边女人握住她伸出的手,劝,你先回榻上歇息,别叫自己再病倒了,便扶着人慢慢往回走。人群逐渐散去,有几个还在讨论,也压低声音,晓得这家的苦痛。喻文州不知何时往边上挪了半步,恰好替叶修挡住风口,倒是半句没提方才的事情,只问他,“怎么出门了,好一些了么?”

 

叶修回:“是好很多,就出来找你啊。”蜜里调油,自个也清楚,这招已经是惯用伎俩,但见喻文州笑笑,垂了垂眼睛,就知道尚且还奏效,忍不住飘忽忽地想:全得亏妖天生是那样的物种,要是人,早就不信了。

 

转念又觉得,也不一定,毕竟是喻文州,或许是早就门儿清,门儿清却没办法,这倒是更加好,但念头却不能多留,再想下去,就过于甜蜜,不适合做理智思考。

 

叶修道,“阳春的事我知道了,可怎么人都围在你这里?”是起个话头,醉翁之意不在酒,摆别人那儿或还算个小心思,喻文州这却挺昭然若揭,只是妖没接话,反倒轻皱起眉看向他,“这事回去谈。你四处逛逛,不要太久,我这边课上好了,再和你讲。”

 

叶修说,成。

 

结果等中午休息时,对方又说,吃过饭睡上一觉,晚些时候再议,而后便迅速地出了门。叶修四处闲逛了一上午,这会儿乖乖坐在床沿,不用想也晓得自己中了拖延大法,别的倒没什么,就是这套路被这样个聪明人使出来,反倒显得傻乎乎的,格外笨拙,怪可爱的。

 

他前段时候种在床上,搞得和冬眠一般,一天能有十七八个小时用来睡觉,醒来也昏昏沉沉,新春以后,才渐渐跟上常人作息,然而直到现在依然没能从习性中彻底摆脱出来,眼下稍微歇息一会,又觉得迷迷糊糊,榻上层层的被褥,本来已经看厌,这会儿重新散发出暖烘烘、软绵绵的魅力,叫人直想整个窝进去。

 

叶修起身喝了点水,困意没走,拿了本书坐回去,没看几页便歪进了棉被堆里,等再醒过来,是感到有人拉扯他身下的布料,动作轻轻的,时而拍拍他的肩膀、腰背,手掌抚过脑后发丝,像在哄骗哪家的小孩子。

 

睁开眼一看,果真是喻文州,手臂跨过他撑在床头,整个妖都凑得很近。叶修尚且睡眼朦胧,愣愣地瞧着他,妖就也直勾勾地看回来,等稍微清醒一些,才发现对方眼角弯弯,嘴角也弯弯,大约意识到他终于彻底地醒来,很亲昵地又靠近了些,拿鼻尖碰了碰他的额头。

 

这是喻文州原型时期落下的毛病,反正叶修是这么觉得,喻文州还是个毛绒动物的时候做这个并不很维和,因为嘴巴尖尖的,鼻子潮乎乎,在真的接近他之前,先要努力把獠牙藏起来,两只长耳朵一会儿趴下一会儿竖起,甚至有那么点萌萌哒。

 

可是化作人形了,就不再是这么回事儿。好比现下,喻文州就挨得有些太近,叶修那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行头已经在睡梦中卸了下来,外套和被子都被压在身下,就起不到隔绝作用,对方靠上他,隔着没几层布料温温热热,碰完额头,又磨蹭面颊,刘海耷拉下来,倒还有些原先的触感,水滑软和,像是猫科动物的皮毛,搔得人面上发痒,又有些烫。

 

叶修动了动,他先前睡姿没有调整好,现在骨头发酸,勉强挤出手来,推推他,说,行了行了,做什么呢,快起来。

 

往日有这句话,妖便会适可而止,这次却没有听劝,反倒整个都覆了上来,拿犬齿轻轻戳他耳朵,十分得寸进尺。叶修手腕靠在喻文州身上,缩不回来,干脆伸长出去,垫着人肩膀,松松垮垮地揽住脖颈,也贴着耳边问,怎么了?

 

喻文州没回他,手指梳着他发根,去吻他的鬓角。叶修想了想,问,要做吗?喻文州还是没有答话,只是身子蹭上去一些,将他环住,倒没有再继续压着,转而侧躺在一旁,把人往自个怀里埋,背后手臂绕过,掌心按揉,恰好是他脊背酸痛的地方,开始力道重些,揉开僵硬的肌肉,后来收敛分寸,一点点揉松下来,温水似的烫贴,缓和地冲刷着。

 

这倒是喻文州专有的好本事,全靠这些年积累,属于久病成良医,本想夸上两句,可又发现好似被什么压着。所以还是要做,叶修心想,可低头一看,却是条毛尾巴,勾勾搭搭地将他缠住。喻文州顺着他动作,下巴搁上他脑袋,将他圈得更紧,说:“你不要去。”

 

叶修眨了眨眼。身下那层波浪浮了上来,原先只流水一般拢在他腰间的手心,暖风似的徐徐拍打着,这会儿突然汹涌进了他的体内,就像涨潮,但又很温和,只是将他轻轻地包围。很久以前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,感受依旧很清晰,于是叶修回答说,“好。”

 

喻文州动了动,稍微放松开一些,叶修仰起头,目光对上他的眼睛,感到里头湿漉漉的,就像雨后深青色的石板,像他耳朵边上那个同样湿漉漉的吻。

 

一种奇怪的、甜蜜的苦闷围拢过来,叶修笑起来,“怎么突然这样撒娇?”

 

“我学你的。”喻文州说,眯起眼睛,床铺挤两个成年人显得有些窄小,床头上的烛火很近,照出他虹膜上一层亮晶晶的青灰色。妖哪怕化作人形,也总和普通人有那么些差别,喻文州这个不是很明显,对外讲成少数民族或者外国血统,也说得过去,但在夜晚细看,却终究现出一抹非人的艳丽来。叶修倒是有免疫,奈何此番对人不对事,凝视了一会,还是败下阵来,收着胳膊凑上前去,轻轻地往眉眼上头亲了一下。

 

腻了好段时间,直到有人来催,两人才磨磨蹭蹭地下床。饭菜已经做好,是隔壁家妇人的手艺,喻文州不在家时,叶修都由她帮忙照看着,已经生出了某种照顾人一方特有的情感,叶修稍不留神,没有按时吃饭洗漱,她就要来监督一下。原本喻文州回来之后,叶修行动都规矩许多,今天不知怎么的,刚出锅的热菜都快放凉了,两个人都不见人影,双双房间里窝着,便撩起门帘往里探进头喊人。村里思想老式,得亏喻文州进来时往门口扔了个障眼法,不然就凭俩大男人一张床上腻歪这光景,谁知道会惹出什么动静来。

 

吃过饭喻文州要给他擦身,被叶修拒绝了,便走到在房间一角在板凳上坐着,看叶修拿湿毛巾擦拭身体,叶修扭头瞥见他一眼,隔着周围一层白茫茫的热气,总觉得对过那目光黏糊糊的。他倒不很介意做些两情相悦的事情,但顾虑着外头有人,自个脸皮厚度有限,喻文州面前倒没什么,别人就不一样,只得赶紧回过头来。

 

临到睡前,躺下没多久,被窝里便蹭进来一个,不轻不重地咬他脖子,终于不再和之前那样遮遮掩掩,意味明显得多。


他身体转好才没几天,喻文州没敢真的搞大排场。大约今天耗了往常多几倍的精力,结束后叶修便泛起困来,喻文州抱着他,喘息声还没有散去,他眼皮已经率先开始打架,再过一小会,便彻底变得昏昏沉沉。

 

叶修能听到喻文州坐起身的声响,以及他擦拭过皮肤的、舒服的触感,但这些很快也海浪似地远去。似乎有谁的脚步声接近了,就在那白茫茫的雾气之后,在冰冷漆黑的夜幕下,仿佛一头小鹿,警惕,轻巧,不谙世事,仿佛有所寻觅,又像在逃离。

 

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唤,是个女性的声音,以模糊的字句询问着什么,在他注意到时,逐渐变得清晰,她问,你在哪里,你在哪里?

 

夜色如同薄纱,在距离他很近的一个位置,某个纤细的轮廓正泛出幽幽的寒光。他没有来得及回应那个声音,甚至没来得及细看眼前发着光的究竟是什么,一阵烈风呼啸而至,雷电般裹挟着沸腾的空气,降临在他的身前,低吼着隔绝开一切视线与声音。

 

妖物侵入的剧烈波动令他下意识想要提高警戒,但是同时,温暖的气息将他包围住,他眼前铺开一片白色的雪地。那只青色的独角妖气缠绕,却同样十分熟悉。

 

叶修从睡梦中惊醒。

 

喻文州侧卧在他,依旧轻轻地抱着他,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的神情,叶修叫了他一声,喻文州隔了一小会的空隙,才模糊地回应道,嗯。

 

叶修说,这事我还是得去。

 

喻文州说,嗯。

 

叶修说,人小姑娘都找上门来了,我得拒绝一下吧,不能耽误人家对不。

 

这次喻文州倒是笑了,下巴搁在他肩膀上,笑声也很模糊。身周气息与梦境中如出一辙,叶修心下了然,方才确实是喻文州特意赶到,将他从幻境中拉扯回来,可那并非寻常幻觉,而是像蜘蛛的罗网,抑或某种寄生的藤蔓,在彼端有所触动,便沿着他灵力的轨迹攀爬而来。

 

叶修蹭了蹭面颊边上的肩窝,手臂环过喻文州的腰,安抚地反复顺着对方微微弓起的背脊,实则也是在抚平他自己。很久以前他也有过类似的感受,是去取千机伞的时候,临近有条狭长的小路,喻文州跟在他后头,他们已经走过很远的路途,更像是结伴旅行,尽是些吃喝玩乐,唯独这一路上很沉默。千机伞在一棵歪脖子树边上,分明是把伞的模样,却宛若这老树的延伸,这断崖的延伸,是天地间的一份子,融于虚无的背景之中,于夕阳深处投下墨色的影子。

 

叶修走近过去,轻轻搭上伞身,如同抚去灰尘,突然道,你来过这里?

 

我来过。喻文州说。千机变化,天下一器,那时才刚有人这么叫你,称呼人间第一道,其实却是说书人嘴上跑出来的说辞,对你们人类而言,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。

 

叶修顿了顿,还是笑起来,怎么你倒是都记得?

 

可不是记得,刚遇见的时候,你用的就是把伞。喻文州垂下了眼睛。

 

叶修眨了眨眼,这话倒是头回听喻文州讲,以前没有提过。千机伞于他而言已然算个老搭档,老是指时间久远,自打入了嘉世以后,就再也没有用过。叶修心里想,喻文州说认得他,没准真有可能是实话,可这也不是特别重要。他们这回千里迢迢地来,顾虑着身后追踪与叶修那些伤口,捏着瞬行万里的诀,没一次派上用,全凭常人那些法子,步行,马车,一叶扁舟,磕磕绊绊,压根是道无道样、妖也没有妖的样子,倒也挺有意思,他交朋友要的并不那样多,一碟小菜,一碗茶,一句话,回忆通常只属于过往,叶修一向看得开,有时也不得不这样,因他活的比常人久,得到与失去便更多些,而喻文州是个好旅伴,这点已经很足够。

 

你们修道的,不都爱惜这些?我原先以为,你要不见了,肯定是来这里,结果并没有在。喻文州又说。而后我才想到,因你毕竟是叶修,与其他那些个修道的大不相同,他人口头说道法自然,内心却诸多期望牵绊。从前我也觉得可笑,以此认定人的心口不一,后来才觉得,那实则也是种哲学,表里如一自然是好的品德,却不一定要发生在某些人身上。叶修,这里并没甚么能将你真正挽留住的事物,嘉世不是,这把伞不是,人不是,妖亦不是。

 

叶修没有回话,手指依次贴合伞柄,最后按上掌心。但他心底的潮水徐徐升起。





评论(2)
热度(80)
© 鱼旆央 /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