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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： [喻叶]少年达佛尼斯的邂逅

30.

 

 

地下室的灯光闪了闪，黄少天抬头看了一眼，若无其事地关掉了手机屏幕。

 

就在刚才，他花了有十来分钟，将自己这两天得到的情报通通编辑成一条短信，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发送，相反，又一行行地把消息全部删去。

 

喻文州的信息是用蓝雨的内部通信频道发来的，可即便如此，他依旧选择了加密的方式。黄少天没有忽略这一点。他还记得，就在前不久，蓝雨在上一个任务里使用这个频道时，喻文州还没有采取过这样的措施。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。

 

或许是他多虑了，可黄少天控制不住自己往这方面思考……喻文州调动之后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或者，他是发现了什么吗？一定有什么理由让喻文州怀疑，这条短信可能会被他人读取，却又不得不以一种黄少天能够迅速察觉的方式，将这个信息传递到他手中。

 

黄少天虽然好奇，喻文州为何会知道这个案件里虫的存在，不过这件事的优先级别显然要靠后些。可以确定的是，这次轮回的突然介入，必然将造成某种威胁，让喻文州不惜冒着一些风险，也要提醒自己尽快脱出。

 

而周泽楷的出现，或许已经为喻文州的行为作出了一定程度上的解释。

 

黄少天回忆起在他们碰面时，那阵带着血腥气味的冷风。不管轮回或者实验室是怀着怎么样的目的来到这里，他们都已然占据了过大的优势。不是黄少天妄自菲薄，如果发生任何正面冲突，周泽楷永远是他最不想应付的那类敌人。

 

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轻易地发出那条消息，如果因为他的冒失，使得朋友陷入危险的境地，黄少天从良心上一定不会原谅自己。然而眼下最让他焦虑的是，现在内部频道已经不再安全，可他手头的信息，却必须要传递出去。

 

要黄少天在这种环境下，现场回敬一篇语境自然又合情合理的藏头文，这个可能性基本不用考虑。黄少天咬了咬腮帮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他重新编辑了一条短信，用了最平常的口吻，说自己才看到消息，然后东拉西扯了一堆烟雾弹，只寄希望于喻文州能够透过这堆废话，至少察觉到他一个模糊的意图。

 

结果，也不知是信息太长还是地下室的信号太差，等了十几秒，短信依旧显示发送中，不知喻文州多久才能收到。反正这条短信屁内容都没有。黄少天重重吐了口气，胡乱地挥散了那阵忽然涌上的挫败感。

 

似乎每过一秒，他的焦躁感就要加深一分。先前在黄少天心头那股模糊笼罩的不安，在破解了这条短信之后，终于如厚重的雨云一般彻底压低下来。不论是喻文州的警示，还是他手头握着的那些情报，似乎都在催促着黄少天，去执行一个近乎于无望的尝试。

 

从这间地下室，从这个村庄，从铺天盖地的虫群，从周泽楷的异能范围里，逃出生天。

 

而这一回，他已经不能只等待着机会自己找上门来。

 

 

 

 

江波涛划着触摸屏，屏幕上几张壁纸不断切换。他没有真的在看手机，事实上，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这个不大的地下空间内。

 

刚才的那场对话已经在无形之中令他的神经紧绷起来，哪怕江波涛相信，轮回比起蓝雨更接近事件的核心，但黄少天所提及的人员调动却是他始料未及。

 

难道是蓝雨有谁被调动了？轮回怎么一点这方面的消息也没有？江波涛不安地抿了抿嘴。他们最近都太忙了，日程排的太满，不仅仅是他和周泽楷，而是整个队伍。似乎从上个礼拜开始，轮回上下都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忙碌之中。

 

那场黑帮火并其实并没有江波涛陈述的那样轻松，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小帮派，势力勾结错综复杂，哪怕轮回所负责的只有异能方面的事务，也足够他们忙得脚不沾地，外勤内务各种安排轮轴转，以至于在那样紧凑的氛围下，一些小范围人员上的调整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。

 

在与人员调动有关联的事件中，江波涛真正意识到的只有一个，就是这次实验室对于轮回任务行动的介入。然而别说周泽楷，就连他也只觉得意料之外、情理之中。轮回与实验室之间的关联是那样深刻又浅显……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安排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。

 

江波涛不由得回想起他们上个任务，在漆黑的夜风中，从通讯器里呲呲传出的女声，通话结束时那张磷火一般冰冷闪烁的绿色小灯，以及空气中尘埃般无措浮动的灵子……从他们得到那个情报起，已经过了有多久了？

 

似乎还没有几天。但自那以后，江波涛已经无数次发现，在他们理应休息的任务间隙，周泽楷正反反复复地，擦拭着他的配枪。

 

封印系……

 

江波涛在轮回任职数年，这个词底下的含义对他而言也已经足够复杂，可是他知道，不管他在轮回工作多久，他永远无法像这个部队的其他人一样，如此深刻地领会到这三个字背后的孤独和苦涩。

 

轮回就像是一座孤岛，在与世隔绝的大洋深处根深蒂固，而他不过是一艘停泊下来的船，随时都可以拔锚起航，抛开那些干涸的礁石与冰凉的海水，回到港湾的温馨中去。江波涛明白，他是轮回的副队长，是所有人的队友，他甚至成为了周泽楷狭窄交友圈的一份子。但他永远不会是岛屿的一部分。

 

江波涛摇了摇头，迅速地收拢了那些逐渐惆怅起来的思绪。他的思路开始从逻辑偏向感性，注意力也不再和一开始那样集中。这个灵场可能已经开始影响到了他，对于对灵子变化敏锐的感知系而言，哪怕江波涛再怎么具备实战经验，也不代表他可以完全克服灵场异常的干扰，何况是更加严重的污染级现象。

 

但他需要分析现状，不仅是这一次的任务，更包括整个部门的近况。江波涛可以肯定，有些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。对于其他人而言，了解真相或许会引火上身，然而轮回从开始就处在了一个过于接近事件中心的位置，哪怕只为自保，也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。

 

江波涛深吸了一口气。他需要从这间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。不够明确的线索太多，显得杂乱无章，但任何细枝末节都可能在日后变得至关重要。

 

虫群。方锐。实验室。人员调动。总部。蓝雨。黄少天。

 

“我说，你干嘛一直摆弄那个枪？”房间里有人说道。

 

江波涛闻言抬起头来。

 

发问的是黄少天，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另一端，走廊的灯光亮得发白，令江波涛联想起手术室里锐利的刀锋。

 

周泽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直直地对上了黄少天的视线。

 

但开口的却不是周泽楷。

 

“黄少这次任务是一个人来？”江波涛突然问道，“我记得你的搭档是喻队吧，他怎么不在？”

 

“……我还以为这是蓝雨内部安排，不用告诉轮回的。以及江副队，我发现你是不是有点爱操心，你是太平洋警察吗？”黄少天短暂地松动了一下视线。

 

他还是一说一大堆，且话里话外一副要和人划清界限的姿态，但江波涛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，在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中，里面掺杂着某种显而易见的古怪。

 

蓝雨被调走的人是喻文州。这个猜测在江波涛心底形成的同时，他感知系的异能便急不可耐地叫嚣着敲定了答案。

 

黄少天说方锐有所掩饰，可他又何尝不是？没错，黄少天这人是话痨到出了名的，可这并不代表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能这样一口气说个没完。而黄少天是如此在意部门调动的事，这里头绝对事出有因。只是，越肯定这个结论，江波涛就越困惑，总部的队长被调走，一个队伍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？

 

“所以现在可以轮到我解决问题了吗？我就直说了。周队你可不可以把枪放远一些，或者不要拿着把上了膛的枪不停弄来弄去。你要是手特别闲我建议你去切点水果。好不好让某些被迫和你呆在一个空间里的人，好歹产生那么一丝丝的安全感。虽然我觉得和你在一个空间本身就很难让人有安全感这种情绪存在。”

 

江波涛紧张地眨了眨眼，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姗姗来迟地浮上了他的脑海，并且立刻危险地鸣叫起来。

 

“呃，抱歉哈，我们没注意到，这个主要是之前任务需要……”江波涛试着打圆场，可话才讲到一半，就被打断了。

 

“你可不要逗我吧江副。轮回谁的异能都是机密，就他周泽楷一个例外。”黄少天嘴角勾了一下，眼里一丝笑意也没有，“气压操控。你杀虫用得着枪？”

 

“杀虫不用。”周泽楷答道，声音里听不出特别的情绪。

 

沉默只凝固了短暂的一秒。

 

下一刻，枪响和剑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炸开。子弹警示性地贴着黄少天的胸口飞过，在弹尖穿过墙壁之前，第一道白光已经直逼周泽楷面门。

 

这一招近乎避无可避，可在光刃接近的刹那，一阵气流却凭空猛然暴起，将周泽楷身形往一旁带去。转瞬之间，攻击落下的位置已然有所偏离，却依旧没有完全被避开。光线凝聚的刀锋寒意四射，实则炽热异常，白光边缘蹭过周泽楷的肩膀，那处毛衣立刻就烧得焦黑。

 

周泽楷动作一滞，第二道攻击已经袭来，但比它更快的，随着空气里一阵微弱的震颤，整个室内气压骤升，如同凭空涌入一阵巨大而无形的洪流。而就在同一时间，已到眼前的光剑却忽地失去了刀刃的形状，骤然散作一团刺目的光雾。

 

江波涛只觉得视野一白，随后便是狂乱的风压席卷了整个走道，他只来得及朝前扑去，立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死死地按倒在地。

“他要跑！”方锐的大喊像是从远处传来。

 

而当他从一片迷茫中恢复视野，眼前就只剩下一条空旷的走廊，地上四处散落着被震碎的墙皮。江波涛惊呆地回过头去，看见方锐正艰难地从地上坐起身来，瞧起来几乎和他一样呆愣而空白。

 

 

 

 

张佳乐缩在椅子里，感觉有些烦躁，他面前桌上放了杯冒着热气的茶，连一口也没动。

 

喻文州坐在斜对面，还是那副两腿交叠的舒适坐姿，手机放在膝盖上，一手握着茶杯，一手划着屏幕，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房间另一边张佳乐凶狠的视线，显得悠闲而自在。

 

看来某些人混过几年总部，实战技术上没上去不知道，脸皮确实很有长进。张佳乐选择直说：“你不一起走？”

 

“我报告还没有结束，有些事情也想要讨论一下。”喻文州慢条斯理地回应道，目光从屏幕上抬起来，透过茶杯的雾气，显得温和又诚恳。

 

可我信你才有鬼。张佳乐眉头皱了皱，但很快又松开来，努力把不快的情绪从脸上压回心里。他看向肖时钦：“那你们先说，我先去老关那儿坐一会。你们要多久？”

 

“不是不是，你留在这里就好。”肖时钦赶紧阻止他。

 

张佳乐忍不住又皱起眉来：“你们归你们讨论，为什么要我留着？”

 

“可能是因为，是我拜托肖时钦叫你来的。”喻文州轻快地插嘴。

 

“……”张佳乐迅速看向肖时钦。后者尬笑了一下，特别虚伪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。这掩饰也太不走心了。他刚刚才看肖时钦满过茶水，这玩意儿烫得根本喝不进去。

 

“不要告诉我，昨天我收到求救信号也是因为你。”张佳乐板着脸说，“还是说，就连那个任务也是你搞的事？”

 

“轮回抢了你的任务，这件事和我无关。不过，这也侧面地证明了我的一些猜测。”喻文州神色不变，不过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，他看向张佳乐，“你原先的那个任务，很可能和封印系有关。”

 

“……你把话讲明白。”张佳乐感到背部的肌肉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。

 

“前些天我收到消息，R省南部突然出现了数个异样的灵场反应。”喻文州说，“规模都不大，却非常活跃。而且相比一般的灵场异常，它们的活动方式过于接近生物灵力，只是碍于没有样本，没办法进行更详细的判断。”

 

“你认为那是封印系异能者导致的，还是说，这是因为产生了新的封印系异能者，才出现的某种信息反馈？”张佳乐谨慎地说，他语气没变，但是手心开始冒汗，“先不论你的信息来源是否可靠，你怎么确定这个就是封印系。你说灵场是几天前才突然出现，可就算是封印系的异能也不可能一蹴而就。”

 

“封印系不是异能者。”肖时钦忽然迅速插话，“异能只有三类，封印系是人为地把人造灵场放进了人体内部，根本就不是一种系别。把不同副作用的灵力封闭在身体里，就算成功，受害者也只是变成了一个活的移动的灵场而已。”

 

肖时钦个性温吞，他很少有这样偏激进的观点，只是但凡经历过七年前的那起事件，就很难在这件事上态度中立。张佳乐默默叹了口气：“那就更奇怪了。你要弄出来一个封印系的受害者，是不是先得有个灵场再说？”

 

“确实有个灵场。”喻文州缓缓道，“很巧的是，刚刚我们还提起了这件事。”

 

“……是Y镇那个。”肖时钦像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，睁大了眼睛，“你刚说过，黄少天在那里出任务。那边有一个活动异常的灵场。而且……那是个失踪案。”

 

“而那个原本该由张前辈完成的打黑工作，任务地点距离H县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。”喻文州接了下去，“这里有两个可能。一是他们根本不是去处理那个任务的，只是需要一个幌子。二是这两件事本身就存在某种牵扯，只是我们不知道。”

 

“乔一帆是Y镇人。”肖时钦神情已经开始僵硬，“王杰希家里那个灵场异常，发生得几乎毫无征兆，甚至没有痕迹。如果不是我们碰巧发现他异能者的身份，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变化，这简直不合常理。但他邻居家的孩子和乔一帆关系非常好，他很有可能去过对方家里。”

 

喻文州似乎很想叹气，但是忍住了，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：“昨天调查组那对姐妹带来的灵力报告，你们都看了吗？”

 

这下张佳乐也变了脸色：“我看了，实验室……就连张新杰都不能分析出灵场的成因。”

 

“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封印系的……受害者。”喻文州稍微停顿，斟酌了一下用词，“但我们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。”

 

“……和应对轮回的准备。”肖时钦补充道，不敢相信地用力眨了眨眼，“轮回除了他们的副队长，成员全部是封印系。如果这回是他们处理这件事，很可能是为了……彻底的保密。”

 

他强调了“彻底”二字，但其实不必如此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，这句话意味着什么。

 

“我们已经是局内人。”喻文州低声道。

 

“我原本还不是。”张佳乐干巴巴地反驳，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。”

 

喻文州看了他一眼，竟然笑了：“把你叫来这件事本身，可不是我干的。你也清楚，不管是我还是肖时钦，都不可能让你像那样飞奔而来。但……其实我很庆幸，原先分派到那个任务的人是你。如果是别人，分部里就会多出一个潜在的敌人了。”

 

“你倒是相信我。”张佳乐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。

 

“我太缺助力。”喻文州没有避开对方的目光，脸上的笑容替换成一个严肃的表情，“我上午收到了少天的消息，非常有可能他已经对上了轮回，很难再和我们汇合。我可以信任拉拢的盟友很少。但我们很需要一个强力的坚攻手，且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叶修。”

 

因为轮回有周泽楷。张佳乐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名字。

 

肖时钦把封印系形容成活的灵场，要真是这样，周泽楷恐怕就是一个活的污染级灵场异常。能够和周泽楷正面抗衡的角色……这样的异能者真的存在吗？气压操控……但凡对于活物，这四个字几乎是无解的。

 

如果他们的对手真的是周泽楷，不论是他还是黄少天，恐怕结果都没有两样。激光或许不会被气压干扰，然而黄少天毕竟是具现化系，只适合近战。骚灵系虽然在距离上要求更宽松，可他的能力是爆破，还需要火花，受空气制约太大。而叶修……不行，他的身份绝不能再签扯到类似的事件中去。

 

张佳乐艰难地点了点头，他很不想赞同喻文州的观点，但对事不对人。“所以，我们身上有某些让你信任的理由？”他问，目光瞥了眼肖时钦。

 

“全电磁波检索，这样的能力原本不该被发配到这么一个小地方。而张前辈，”喻文州看回张佳乐，目光不偏不倚，“你是骚灵系中的佼佼者，部门却宁可只给你一个编外的位置。你为那个卧底任务失去了搭档，可任务结束了，总部却没有接纳你们的胆量，蓝雨取代了百花在总部的地位，你被分离出来，你的队伍则被打包扔给地方。”

 

“我们都受到了那起事件的影响。”肖时钦轻轻地说。张佳乐意识到，喻文州不是第一天到分部，他肯定早就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。

 

“这就是你选人的标准？”张佳乐嗤笑了一声。

 

但是喻文州摇了摇头：“你不会伤害叶修的，对吗？”

 

张佳乐撇撇嘴角。于他而言，这个问题其实有着很隐私的一面，他不大情愿分享心绪，但还是快速地、小小地点了点头。

 

“那这就是我判断的标准。”再一次，喻文州露出了一个短促、又有些苍白的微笑。

 

 

 

 

Chapter 3.The Hanged Man

End.